唇唇欲动(三) (第2/2页)
慕清澄茫然应了声“好”,开门下车。
走出几步,回过头,见顾恒宇的车子仍停在原地。他探出车窗,冲她挥了挥手。“再见!”
“再见!”慕清澄也挥手回应。车子驶远了,她在夕阳的余晖里伫立良久,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梯。
慕清澄没有再给程逸颉打电话,他也没有主动打过来。
又是一个睡不安枕的夜晚。慕清澄很早就醒了,她看着曙色逐渐染白了窗子,看着黎明的光亮一点点的透窗而入,脑中只是循环的、反复的想着程逸颉,脑中一片零乱杂沓的思潮。
到了博物馆后,慕清澄就把自己关进位于地下一层的字画修复室,地面一到二楼是展厅,设有陶瓷馆、书画馆、青瓷馆、漆器馆等展馆,办公区在三楼,她一步都没有踏进那里。中午原本是可以回宿舍休息的,她也没有回去,连午餐都是吃买早餐时多买的面包。她是个刚入职的新人,应该低调做人。现在摊上这样的事情,只能尽量躲避,免得越描越黑。
只有在工作的时候,慕清澄才能够抛开那些纷繁俗事,全身心投入其中。她打开修复室内的电脑,循环播放一些下载的音乐曲目,然后在木质展台前坐下,一边听音乐,一边凝神静气,开始进入修复字画最费神的环节——“补”,而且一“补”就需要几个月的时间。非常繁琐,也非常枯燥。
画心托上一层命纸后,在灯光下能看到很多破损的地方,需要在背面的命纸上面补,多大的洞就用宣纸裁减出和破洞一样大小的纸片,两层纸粘在一起,一样的厚度。破洞多大就要补多大,即便针孔那么大的也要补。有折痕的地方还要在背面贴折条加固,防止修好卷起来的时候折痕断裂。
下午上班不久,慕清澄正专心致志地补画上的一个小洞,字画修复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。她惊得浑身一颤,库房区戒备森严,很少有人进来。字画修复室的门也一直关着,只有刷卡才能进入。
她很快看清了来人是谁,在那一刹那,猛的觉得眼眶发热,喉中发哽。程逸颉,他终于出现了!她强装冷漠地低下头,带着几分恼怒质问:“谁允许你进来的?”
“你们钟淳馆长亲自带我来的。”程逸颉关上门,向慕清澄走来。
他的脚步声,仿佛声声踏在她的心头,心跳一阵紧似一阵。
他在她面前站定。“小橙子——”
如此熟悉亲昵的呼唤,慕清澄心神摇荡,却固执地不肯抬头,维持着那点可怜的自尊。
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,深切地盯着她的眼睛。
慕清澄沉默的坐在那儿,沉默的瞪着他,眼底有层深刻的怨恨和怒气。半晌,她开了口:“请你出去,不要影响我的工作。”
程逸颉的褐色眼珠深幽幽的盯着她。
慕清澄凝视着他,嘴唇微微的发着颤,显然在克制着自己。“我再说一遍,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!”
程逸颉点点头,松了手。“我就在这儿等着,不会影响你。等你下班了,我们再谈。”
慕清澄看着他转身走到摆放电脑的小桌后面,拉开椅子坐下。
他一抬头,她就硬生生的把视线移开,有些迷惘,有些惆怅,有些无可奈何。她振作了一下,挺直肩膀,重新投入那个小洞的修补当中。既然他想等,那就让他等个够吧。她满腹的怨气,此时终于有了宣泄的对象。
程逸颉安静地坐着,桌椅都比较矮小,他身高腿长,只好不时调整姿势,让自己舒服一些。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慕清澄,她握刀的样子像极了外科医生,但手指纤细修长,富有美感。她的神情那样庄重,那样温柔,又那样凛然不可侵犯。
她低俯着头,专注地给纸张“做手术”,半垂的睫毛,微微翕动的嘴唇,时时微闪着光芒的眸子,还有那凝神的,特殊的专注……她一心一意沉浸在古字画的世界里,像是已经忘记了身边有他的存在。他看着她,欣赏着她的专注与肃穆,忘了时间,也忘了空间。后来他甚至忘了调整姿势,以至于双腿发麻,伸展腿的时候碰到了桌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响,也惊动了慕清澄。
慕清澄转过头来,看了斜对面的程逸颉一眼,又继续低头打磨“补丁”,画上补洞,毕竟是多出一块来,这块纸张要怎样与原有画作本身融为一体,就特别需要细心用刀去磨边。她希望每个“补丁”都能打磨到摸上去没有凹凸感。